深夜，艾达克里布，居民楼。
夜深人静，ASH盘腿坐在单人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床对面的人——瑞拉康斯。
他被安排在公会居民楼6区606，一间三人宿舍，室友是瑞拉康斯和宇莫千。ASH耷拉着脑袋走进宿舍时，瑞拉康斯早已爬上床，正在专心看书，读到精彩处时便不由得啧啧赞叹，甚至忘乎所以地拍手叫好，声音如洪雷，怪笑如鬼魅，如入无人之境，连ASH都被吓了一跳。
虽然临走前宇莫千给他提了个醒，说瑞拉康斯有些神经质让他不要在意，但这厮的实际表现显然超出了神经质的范畴，已经步入了神棍的领域，再要不了多久便能渡劫飞升，一举突破到真·神棍境界，成就一番丰功伟业，称霸神经界也是早晚的事。
一想到未来的美好时光，都要与神棍兄为伴，ASH的额头不禁冒冷汗。
“给。”瑞拉康斯轻声说道。
接着扔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乍一看以为很重，ASH赶忙上前去接，双手环抱住才发现——挺轻的嘛，让人不由得想起巨大包装箱里满是棉花的景象。
“这是...新手大礼包？”ASH满脸狐疑，这神棍师兄不是穷的叮当响么，还舍得送新成员礼物呐？
“呃不是不是，只是几本入门书籍还有零食饮料瓜子棒棒糖满汉全席一应俱全的小款待~”瑞拉康斯淡淡地说。
“什么鬼。”ASH吐槽。
本就没指望上这不靠谱的师兄，能送自己什么神兵利器或者武林秘籍啥的。书籍还算正常，毕竟【新人导师】，总要给成员传授点新知识，但这零食瓜子又是怎么回事，敢情只是拿来塞包袱充数的？ASH郁闷地一口老血没吐出来。
没有理会ASH的反应，瑞拉康斯从身旁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神色平静。
“那么，按照以往惯例，开始我们的入会培训吧。”瑞拉康斯看着ASH，“有问题可以随时提问。”
“培训一般都包含什么？”还没等瑞拉康斯开讲，ASH举手示意。
“现在的内容嘛...主要讲解公会规章制度和成员职责义务”瑞拉康斯翻过纸张某一页，“必要时，还会介绍DIM世界观还有生存指南什么的。”
“很多么？”ASH问。
“不多不多~”瑞拉康斯笑了笑，摊开十根手指头，“大概就这么多吧。”
“十页？”
“NONONO~”
“十篇？”
“NONONO~”
“不会是...”ASH吞了口唾沫，脸色苍白如纸，声音略微颤抖，“10小时？”
“还差得远呐~”瑞拉康斯摊牌，顿了顿，“是十天，为期整整十天的入会培训！现在只是简单的传授，开胃菜都算不上。”
“靠。”ASH一个后背靠在墙上。
“新人培训包括【理论知识传授】还有【实战指导】，前者最终需要通过我们的笔试，后者则需要去指定的场地与怪物实战。”瑞拉康斯跟ASH解释，“这种培训对于新人非常重要。不仅能提高战斗力，加强战斗意识以及确保人身安全，更重要的是能锻炼一个人的团队意识，对于目无公规的人，公会一向是持拒绝态度的。当然了，如果培训成绩太差的话，也会被公会勒令退会的。”
“我是不得已才申请入会的好不？还勒令退会？”ASH说。
“那就拍拍屁股走人呗，你还不算我们的正式成员，而且你现在回去大概只能回佣兵团吧？”
“那我可就深陷绝地咯，离开前还对团长他们说会好好努力的，真烦躁...”
这抱怨宇莫千大概是听不到了。老家伙宣称外出有事，直接把ASH丢给瑞拉康斯全权处理，至今还没回来，现在不知躲在哪个野区的树上呼呼大睡了。
宿舍里安静起来，窗户开着，ASH坐在铺上，看着窗外一轮漂亮的圆月，月光投射在教堂尖顶的红瓦上，舒爽的夜风幽幽地吹在他的身上。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不过10天后他可能就会被扫地出门了。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师兄我好歹是公会里为数不多的两位【新人导师】之一，服务一流，包教包过~”瑞拉康斯举起大拇指，挑了挑眉，“你可是我重要的客户呐。”
“那另一名导师是谁？”ASH问。
“宇莫千。”瑞拉康斯没思考，脱口而出。
“......”ASH无言，只觉得头顶有无数乌鸦飞过，一位【新人导师】托另一位【新人导师】教课，还能再懒一些么？
“废话少说，简单介绍下我们公会的情况吧~”瑞拉康斯翻开一页纸，“首先呢，这是个名为【卡兰】的大公会，会长是【兰诺修斯】，副会长则是【丽贝卡】，你也该猜到了我们公会名称的由来吧？”
ASH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卡兰】无疑是以两人ID的开头结尾所组成的，当真是煞费苦心。他又想起了原先的【烈鹰佣兵团】，团长没什么本事，只好将自己喜欢的动物列入到团队名称中，以表现出其炽烈的战斗意志，若是取名为【约瑟夫佣兵团】，大概是没什么吸引力可言了。
“公会现阶段成员一共342人，人均等级32级，会长42级，副会长41级。”瑞拉康斯翻开第二页，“整体实力暂列【公会排名榜】第一。”
“【公会排名榜】是什么东西？”ASH举手。
“哦，DIM系统张贴在【公告栏】的榜单，每个月初更新，根据实际状况给予公会评定。”瑞拉康斯解释，“就是成员等级越高，排名越靠前的意思。”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ASH醒然，“那师兄你多少级？”
“22级。”
“22级？”ASH一个哆嗦，差点没摔倒在床下。
“哦，其实快到23级了，只不过我半个月没去过野区了。”瑞拉康斯说。
“人均等级不是32级么？”
“人均不代表个别嘛~作为【新人导师】，等级对我影响不大，最多不能参加公会的攻略战役罢了。”瑞拉康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ASH对于自己的未来很揪心，决定暂时不讨论等级上的事，“师兄你加入公会多久了？”
“大概是游戏运营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加入的，当时会长在【卡尔斯】挂了面小横幅，上面写着：热血好青年募集中！瞅着有点意思，我就过去申请加入了。”瑞拉康斯回忆，“那时候也不过区区30人，我想着混个队伍好升级就行了，岂料后来团队规模逐渐扩大，名气越来越响，我也就成为老资历了。”
“虽然我现在等级是低了点，不过也不可能开除我啦~”瑞拉康斯耸耸肩。
ASH从窗外望去，想着以后跟着这么个废柴师兄混，是不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这么没理想没志气的咸鱼王，究竟是怎么当上【新人导师】的？
“那么，继续我们的课题。”瑞拉康斯翻开第三页，“【卡兰】公会规章制度，只有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任何情况下，成员间不得相互伤害，违者严惩不贷。”
“如果杀人了会怎样？”ASH举手。
“听说过【黑境】么？”瑞拉康斯挑眉。
“不知道。”
“据说那里是一片无尽的荒原，被丢进去的人，精神会被强行扣留，再也出不来。”瑞拉康斯笑笑，“虽然我没见过那地方，但确实是存在的，用于惩戒罪大恶极的玩家再合适不过，地点就藏在【格雷镇】某处偏远的地方。”
ASH挠头，想着怎么说都是别人伤害自己，而自己也没那个本事去伤害别人，【黑境】什么的估计和自己没太大关系。他这么想着，倒是吐了句烂话，“被发配到那里的人，应该很高兴吧？”
“额...怎么说？”瑞拉康斯一愣，没明白ASH的意思。
“说不准他们就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啊，反正呆在这个世界横竖都可能死，兴许系统会出现漏洞什么的。”ASH说。
“......”
瑞拉康斯无言，对这个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少年深感绝望，这货不会是被新生培训的课程吓傻了吧？他朝ASH摆手，随即做出一个手势，“嘿，这是几？”
ASH对师兄的举动顿生疑惑，这不靠谱的导师是在调戏自己？课程还没步入正轨就开始玩你猜我猜的过家家小游戏？他撇撇嘴，无可奈何地回答，“三。”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师弟你被吓坏了，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呢。”瑞拉康斯说。
“不是啦，只是觉得陷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还出不去，心里真是窝囊，就像科幻小说那样子。可人家主角好歹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能救人与水火之中，还能与大BOSS互怼，我又算什么呢？路人甲？”ASH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你刚才叹气嘞。”瑞拉康斯说。
“我只是打个哈欠。”
“你不想死。”瑞拉康斯忽然说。
ASH一愣，不明白瑞拉康斯的意思。
“路人甲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在乎，我在乎也不管事儿。”ASH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瑞拉康斯笑了笑，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扔在一旁，又抽出另外一本，“想开就好啦，DIM也没什么好，说是网游，整天刷怪升级爆装备，等级高了还得天南海北地攻略，冒着被随时被怪物KO的风险。看师弟你也不是热血少年，会高喊什么‘我的宿命就是当英雄’，是吧？”
“你跟我说的是一个意思啊，我没觉得当废柴有什么不好，”ASH看着瑞拉康斯那流淌着中国血统的漆黑色眼睛，耸耸肩，“我不在乎的。”
瑞拉康斯挠挠头，“我们在会议室的时候，我看你老自己发呆，你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你不是高端玩家，也没有什么耀眼的地方，野区刷不了技术也菜，连个靠谱的大腿都没有，你不在乎没天理啊。”瑞拉康斯说，“我都会在乎，起码我是【新人导师】。”
“可你在乎了又能怎么样啊？在乎了不起啊？你在乎这么多也不过是让心情更差。”ASH仰头看着天花板，“没什么人会在乎你，因为你是个废柴，因为是废柴，就没理由去搭理你。”
瑞拉康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因为是废柴所以就没人在乎你......没有人在乎你你就觉得无所谓......你也觉得自己是废材也就不在乎自己......兄弟你逻辑回路真奇葩。”
“你才奇葩，你还开花呐。”ASH说，“只是没办法逃避而已，就算不在乎，总要想办法去面对吧？”我在低级区域的时候，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跑去商业街大吃一顿，吃饱了也就懒得想起来了。”
“听起来你在下面过得也蛮开心嘛，干嘛不回去？这上面也不好混的。”
ASH想了想，叹口气，双肘支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抓头。
“可我在佣兵团，”他轻声说，“什么都没有啊，佣兵团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回去么？”他看着瑞拉康斯。
瑞拉康斯也看着ASH，漆黑的瞳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什么孤独分泌物？ASH说不清楚。
“师弟，愁眉苦脸可不好哦，要是宇莫千看到了，非得在你脸门来上一拳。”瑞拉康斯笑笑，“我们都是同类人。”
“什么意思。”ASH不明白废柴师兄想说什么。
“不管是我还是宇莫千，都和你一样，”瑞拉康斯顿了顿，“都是废柴。”
“大师兄他，不算吧？”
“不清楚咯~虽然那小子现在实力强的可怕，可是他总说自己就是个废柴。”瑞拉康斯很直白，“既然这样，把他归入我们的队伍也就无可厚非咯~”
ASH捂脸，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人都会把自己贬低成渣，那像他这样的人物，岂不是该化作蝼蚁？
“每个人都不是天生的英雄，所谓英雄除了实力，更多的则是勇气和担当。废柴雄起的事例也不在少数，只是看你有没有豁出去的心态。”瑞拉康斯说，“豁不出去的人，是没有用的，不管是谁也好，废柴都不是一辈子的，总有你想要努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ASH抬头，再一次望向天花板，两眼出神。
“师兄，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嗯？”
“废柴不是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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